及至大人睡去,遂不敢再行梳栉,必须等候大人醒转,方敢再行梳栉。
香帅素昔披阅公事,又没有一定程序,往往整夜烦劳,日间随意休息。谁知今天这一睡觉,良久良久,再没有醒时。张统制接二连三派遣着许多兵士沿路打探消息,署里传出话来,说是大人睡觉,只好请统制再等一等。一直从早间等到黄昏光景,香帅才惊醒了,揉一揉眼睛,又命待诏替他理发。看香帅这光景,早已忘却张统制请他阅兵的这件事。左右又没有人敢去提他。(专制之害,以至于此。)又过了好一会儿,还是香帅猛然看见自己身上穿着袍褂,失声问道:“咦!今天外面有什么公事?怎么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将礼服替咱披得这么齐整?”(问得最妙。)这个当儿,阶下才走上一个戈什哈,慌忙打了一千说:“今天是张统制那边请大帅阅兵。”香帅骂道:“糊涂东西,既然有这一件事,怎么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不来告诉咱一声?”那个戈什哈又赔笑说道:“因为这件事是大帅已经知道的。”香帅益发焦怒,倏地跳起身子,望着那个戈什哈啐了一脸睡沫,骂道:“便算是咱知道,到了时候,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是死的,一句话也不能讲!你替我滚下去。有一天咱都要割了你这脑袋。如今有什么时候了?”那个戈什哈被骂了一顿,缩着脖子退出去,只管挤眉弄眼,望着别的戈什哈笑。(不耻而笑,读者犹疑我前言太甚否?)此时另走上一个戈什哈,垂手回道:“此时约莫有七八点钟光景。”香帅又怒着骂道:“究竟是七点钟,八点钟?你这王八羔子糊涂到脑子里去了。你这王八羔子在咱面前当差,难道一个金壳表都没有?咱许同你猜这谜儿。”香帅一面骂,一面掉转头来,看见那个待诏还站在身旁,不由气吽吽地用手打了他一个耳光,说:“你这厮还不快滚过去,谁教你来这啰唣!”打得那个待诏伸伸舌头,躲过一旁。(骂已有荣,不知被打之荣更当何如?)那个戈什哈果然从腰里掏出一枚金表望了望,重走上前回道:“回大帅的话,此时已七点二十五分钟。”香帅又骂道:“七点钟便是七点钟罢咧,什么二十五分、二十六分的闹这西洋派儿。这早晚你们想想,咱还去阅什么兵?你们快去替咱将营务处芮大人喊得来,叫他去走一遭罢。”(我为芮大烈捏一把汗。)戈什哈又回道:“芮大人曾在大帅这里请了半月病假,这时候还不曾销假呢。”香帅怒骂道:“放屁!害病还限定时日吗?他这病相信必须要害半个月,病好了便出来?这有什么打紧?咱不懂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的官场规矩,什么叫作销假?你们快替我将他喊得来。你们再敢多讲一句,哼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