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三十岁生日这一醉,吴敬梓胸中如经了一场疾风骤雨,忽然怀着深重的隐痛平静下来。他仍不肯与吴檠他们回全椒老家,在他心中,老家的探花府已彻底坍塌。他依然待在南京,避开熟人医治创伤。夜里,他疼痛无眠,闭目默诵自己以往写下的《遗园》诗,回味一年四季愁苦的日子:
春天里——
辛苦青箱业,传家只赐书。荒畦无客到,春日闭门居。
柳线如烟结,梅根带雨锄。旧时梁上燕,渺渺独愁予。
夏天里——
新绿渐成阴,催耕闻暮禽。治生儒者事,谋道古人心。
薄俗高门贱,穷途岁序深。无聊爱坟籍,讵敢说书淫。
秋天里——
秋声何日到,残暑去天涯。鸦影梭烟树,松阴绘月阶。
病魔皆故物,诗境落孤怀。独依危楼望,清光聚此斋。
冬天里——
风雨漂摇久,柴门挂薜萝。青云悲往事,白雪按新歌。
每念授书志,其如罔极何。可怜贫贱日,只是畏人多。
转眼,他三十岁这年的除夕到了。身在异乡的游子都赶回老家与亲人团聚,而独自流落在南京的吴敬梓,平日常聚游览取乐的新朋旧友都回家守岁了,苕苕也不知隐匿到哪里。孤苦无依的吴敬梓在客舍寂寞难熬,只得独自伴着已患多年的消渴病(糖尿病)饮酒浇愁。当夜半迎新岁的爆竹连绵响起时,他面对孤灯凄然万千,三十年的坎坷不幸与接连的科考失败,一齐浮现眼前。联想三十岁生日时的痛悔,一夜呵成词作八首,从中可见而立之年吴敬梓的心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