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郡国之记,谱谍之书,务欲矜其州里,夸其氏族。读之者安可不练其得失,明其真伪者乎?至如江东"五俊"始自《会稽典录》,颖川"八龙",出于《荀氏家传》,而修晋、汉史者,皆征彼虚誉,定为实录。苟不别加研核,何以详其是非?
又讹言难信,传闻多失,至如曾参杀人,不疑盗嫂,翟义不死,诸葛犹存,此皆得之于行路,传之于众口,傥无明白,其谁曰然。故蜀相薨于渭滨,《晋书》称呕血而死;魏君崩于马圈,《齐史》云中矢而亡;沈炯骂书,河北以为王伟;魏收草檄,关西谓之邢邵。夫同说一事,而分为两家,盖言之者彼此有殊,故书之者是非无定。
况古今路阻,视听壤隔,而谈者或以前为后,或以有为无,泾、渭一乱,莫之能辨。而后来穿鉴,喜出异同,不凭国史,别讯流俗。及其记事也,则有师旷将轩辕并世,公明与方朔同时;尧有八眉,夔唯一足;乌白马角,救燕丹而免祸;犬吠鸡鸣,逐刘安以高蹈。此之乖滥,往往有旃。
故作者恶道听途说之达理,街谈巷议之损实。观夫子长之撰《史记》也,氯、周已往,采彼家人;安国之述《阳秋》也,梁、盆旧事,访诸故老。夫以尧鄙说,刊为竹帛正言,而辄欲与《五经》方驾,《三志》兢爽,斯亦难矣。呜呼!逝者不作,冥漠九泉;毁举所加,远诬千载。异辞疑事,学者宜善思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