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今天写了些什么,弗兰妮?”莉莉问她。弗兰妮满嘴都是食物,但她毫不迟疑地回答了莉莉的问话。
“写了整整一本小说。”弗兰妮说,“真的有点吓人,但我不写不行。我一写完,就扔掉了。”
“扔掉了?”莉莉问,“有些东西或许是值得保存的。”
“全是狗屎。每一个字都是狗屎。约翰读了一小段,”弗兰妮说,“我从约翰手里要了回来,然后就把写的所有东西都扔了。我打电话给客房服务部,叫他们拿走扔掉。”
“你让客房服务的人帮你扔掉?”莉莉说。
“我受不了它,甚至都不能再碰它。”弗兰妮说。
“总共写了多少页?”莉莉问。
“很多页。”弗兰妮说。
“你读了那一段,觉得怎么样?”莉莉问我。
“垃圾货。”我说,“我们家只有一个作家。”
莉莉微微一笑。弗兰妮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。我洒了一些酒,弗兰妮大笑起来。
“你对我这样有信心,我很高兴,”莉莉说,“不过,我每次读到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的结尾,都不免产生疑心。我是说,写得真是太美了。我想我是写不出那样完美的结尾的——如果写不出完美的结尾,辛辛苦苦开始写一本书,还有什么意义?如果你觉得自己写的书不可能像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那么好,那么,写这本书就没有意义。我是说,如果你最终失败了——如果最终写成的书并不怎么好——那是没关系的,但是,在开始动手写之前,你必须相信这会是一本很好的书。有时候,我还没动手写呢,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的这该死的结尾,就让我灰头土脸,信心全无了。”莉莉的两只小手都捏成了拳头。我和弗兰妮都明白了:莉莉的一只拳头里紧紧攥着剩下的半个小小面包。莉莉不喜欢吃东西,但她倒有办法把一顿饭弄得乱七八糟,却又不能从中获取任何营养。